文化周刊 | 走铜鼓岭(外一篇)
■ 胡竹峰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扶风郡茂陵县马援,勇猛过人,一生为光武帝刘秀领兵征战,西破陇羌,南征交趾,北击乌桓,累官至伏波将军,封新息侯,世称“马伏波”。
铜鼓岭素有“琼东第一峰”之称,十八座大小不同的山峰竞秀,层峦叠翠。据说当年马援在这里埋过铜鼓,故此得名。走进山道,想起大前天在博物馆看见的铜鼓,近一米高,铸弦纹,束腰粗壮,鼓面径直三尺,正中有太阳纹,带八芒。鼓立在那里,不躲不藏,不偏不倚,昂然无声,敛起岁月的光,雄心还在。
青铜铸就的鼓,台风雷电中炼,烈日火炉里炼,炼就崚崚铁骨,炼出铮铮金音。一鼓作气,点点鸣金,有呐喊声、刀剑声、马嘶声、铁蹄声。如今一声声换作了风吹,换作了蝉鸣,换作了树叶响动。
说是山路,走着走着,就进了石径。入得古道,移步换景,石有多面,面面不同,路如羊肠,无几步平坦。树常常去惹山途石径,俯下身体拦路长着。路人并不恼,低着头从它身下走过。回身看那树,仿佛有些惭愧自己的顽劣,竟生出几分羞涩。
山上石头极多,形体巨大,貌古,呈苍灰色。有石头像青蛙坐荷,有石头似老虎卧岗,有石头若战马昂首,有石头如牯牛蹲身,有石头近乎一座山,有石头俨然一洼水。
走得渐渐深了,登山道曲折嶙峋。虽是酷暑天气,不觉得炎热。几片蝴蝶跟随左右,挥之不去。鸟鸣在耳,只是心旷神怡,越发幽静,有乘风翱翔的念想。
遍山常有绿季矮林,树冠稠密低矮,分枝低,树身多不挺直,且多主干,林冠交错。林下虽阴凉,却极少有附生苔藓,一些石头上附满了巢蕨和蜈蚣藤。
山中蝉鸣不休,迎面一只蜥蜴,长身细尾,头颈赤红,飞也似的穿过一片树叶,跃在石头上,又一个腾挪,如箭一样斜着射出去了。看得人一时兴起,健步如飞,一节节迈过台阶。不多时,汗水湿透衣衫。人累得狠了,形神俱疲,抬起一步也万分艰难,只好躺在路边石上歇息。一只极小的蚂蚁爬上手臂,钻进汗珠里,全身濡湿,左右不得,气息奄奄地挣扎着,心下一时歉然。
上得山顶,海景尽收眼底,顿时放空,入了前人“一纵登临目,苍茫太宇空”的诗境。海上聚起一堆云雾,鸿蒙沆茫。天空阴晦,不像平日清洁澄澈,但多了苍郁与雄浑,胸襟也为之壮大。
三两个游客在一旁眺望,恍惚觉得云中似乎站着一个古人,布衣长袍,手扶木杖,遥对大海的远处,远处是看不见尽头的洋洋之水。
清凉的海风吹来,通体凉爽,哪里也不想去了,迎风静静站着,有些呆住了。未曾见过如此辽阔的海景,辽阔到人如蝼蚁,辽阔到无边无垠。
遥远的波浪一道道追着,从海上涌过来,临近沙滩时,变作白色的浪花,片刻即散。下一波浪花又迫不及待卷上来,一波接一波,一波波沧海桑田啊。
◎百花岭
阳光大好,走进山道,顷刻遍体清凉,周身仿佛一绿。润湿的绿,仿佛能溢出来,草叶、树叶,一切叶子都透出油油的绿意。仰头看树,高高在空中,直勾勾往上长着,太阳想照下来,也只有趁风吹动树叶时露出几道缝隙,才得以洒下几点光影。
远远地,看见了那道瀑布。一湾水婉约如玉带,轻柔柔从高山上流下来,像有不忍之心一般,只是清浅而下,生怕惊扰了花花朵朵,婉约得像柳条。植被大好,可惜多不知其名,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是有的。这感觉无非是草木气息,草木有别,气息雷同。
人在草木里,总有倦鸟回巢感。生在乡村,童年时草木是最亲密的伙伴。孩子心性,在树丛草窝石洞出没,沉迷野趣。
越走越高,沁凉感越来越浓。想起小时候夏天夜晚坐在池塘边乘凉的时光,又想起雨后荷叶滚动的水珠。蝉声嘶力竭乱叫着,一只蝉停在路边的树上,颇肥硕,虎背熊腰,他乡少见也。
山里尽是树,有大树有小树,有高树有矮树,有枯萎老去的树,也有欣欣向荣的树,还有千年以上的古树。有些树交缠太紧,风吹过,喋喋作响,像怪鸟长鸣,令人咄咄称奇。有些树极其威严,独木成林,亭亭如殿,人见了只能仰视,真觉得这就是树神,凝住了千百年的时间。而更多的树,是纤细的、年轻的,腰身挺拔地努力生长。也有或仄或卧的树,悄无声息地阴郁着惆怅着。
太阳渐渐向西斜,山里暮色四起。但我并不像往常那样感觉到太多阴气,或许是那些藤条如龙的缘故,龙为至阳之物。有满山的藤条守着这百花岭。
上了一趟百花岭,在山道上走着,在溪水边走着,在树林里走着,走着走着,恍惚变成了一棵树,是一棵罗汉松。少年时,每日都要路过一棵罗汉松,松针结实,松枝紧实。那天在海边,有人说对岸就是南山,想起儿时见过的对联:
福如东海长流水,寿比南山不老松。(胡竹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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